文海遗珠丨闻一多《红烛》

红烛（序诗）

闻一多

“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商隐

红烛啊！

这样红的烛！

诗人啊！

吐出你的心来比比，

可是一般颜色？

红烛啊！

是谁制的蜡——给你躯体？

是谁点的火——点着灵魂？

为何更须烧蜡成灰，

然后才放光出？

一误再误；

矛盾！冲突！

红烛啊！

不误，不误！

原是要“烧”出你的光来——

这正是自然的方法。

红烛啊！

既制了，便烧着！

烧罢！烧罢！

烧破世人的梦，

烧沸世人的血——

也救出他们的灵魂，

也捣破他们的监狱！

红烛啊！

你心火发光之期，

正是泪流开始之日。

红烛啊！

匠人造了你，

原是为烧的。

既已烧着，

又何苦伤心流泪？

哦！我知道了！

是残风来侵你的光芒，

你烧得不稳时，

才着急得流泪！

红烛啊！

流罢！你怎能不流呢？

请将你的脂膏，

不息地流向人间，

培出慰藉的花儿，

结成快乐的果子！

红烛啊！

你流一滴泪，灰一分心。

灰心流泪你的果，

创造光明你的因。

红烛啊！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创作背景

        这首诗的作者闻一多是中国现代伟大的爱国主义者诗人，坚定的民主战士，中国民主同盟早期领导人，中国共产党的挚友。本诗是闻一多首部诗集《红烛》的序诗，反映了青年时期闻一多的真挚爱国热情和献身精神。

        作者创作这首诗时，正值五四运动落潮、黑暗势力笼罩全国之际。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民族灾难重压下，觉醒了的爱国青年经历了探索、奋斗、挫折、再斗争的过程。他们开始觉醒，可又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与方法，他们苦闷、彷徨。但是，他们心中燃起的烈火却从未熄灭过。

        诗人在诗歌中歌唱光明、勇于献身的同时，也在流泪。“红烛啊! 你心火发光之期，正是泪流开始之日。”“红烛啊! 你流一滴泪，灰一分心。灰心流泪你的果，创造光明你的因”。为创造光明的世界，自己就要流泪灰心。这种表面矛盾的描写，表现了五四运动落潮后先进青年的典型心态：即使苦难困顿，也要炽热燃烧，以求照明革命的前路。

编者语

        闻一多先生写下《红烛》，用“莫问收获，但问耕耘”来诠释了生命的庄严。令人可悲可叹的是，闻一多先生本人也是因为面对国民党反动势力枪口仍拍案而起，挺身而出发表“最后的演讲”，而触怒当局，不幸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他以自己不谄于强权的傲骨成就了红烛，从此“红烛”这一意象也成了他的人格化身，现代新诗史上著名的“红烛精神”在今天仍旧触动着我们、鼓励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