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笔岁月] 聚笔岁月 | 我的母亲

“聚笔岁月”是栖心图书馆微信公众号在2023年秋季新开辟的栏目，旨在鼓励喜爱写作的读者朋友出品更多的美文佳作，同时也为大家提供一个展示及交流的窗口。

“聚笔岁月”顾名思义，此栏目以读者的原创文字为呈现方式，以回望记忆中的故人故事为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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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

1.以“忆往昔岁月，回望当初”为主题，体裁不限，字数以800-1500字左右为宜，请勿超过2000字，有配文图片的稿件优先选用。

2.来稿请寄：qxlibrary@163.com，电子邮件标题格式为“姓名+电话号码+题目”，图片以附件的形式一并发出，请在邮件正文中写明您的联系方式，便于我们邮寄礼品。

我的母亲

周坚炎

我的母亲叫方爱娟，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出生在方家村一个不起眼的家庭。外婆一心想要一个男丁，却事与愿违地生了七个女儿，她排行老四。外公在她八岁那年就因为疾病离世，为了照顾整个家，她开始干苦力，在生产队里挣公分养家。所以她从小就没读过几年书，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很少听她讲她小时候的故事，现在依稀记得两件事：一件是因为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外婆想把最小的女儿过继给人家，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带着小姨跑了，很晚才敢回家。另一件就是童年的趣事，她跟老三因为饿，去河边摸螺蛳，回来烧了满满一大碗，心想着对身子大补，竟然把汤汁喝得干干净净，最后拉了一天肚子。每次讲起这事，她总会自嘲一番。

江南的梅雨季节总是气象突变，那天我又与同村的小伙伴跑去田间钓龙虾，去的时候还艳阳高照，不知什么时候天已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头顶上黑压压一片，当时的环境简直跟电影《功夫》里“斧头帮”出现的画面一模一样，为了避雨，我们只能奔到近处，躲到雨过天晴才往家里赶，当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妙。

轻轻拐进家门，猛地一把斧头朝我飞了过来！幸亏我躲闪及时，可也吓出一身冷汗。心想母亲一定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喊了我好几遍，找来找去没找到，怒火攻心。危急关头，我慌忙往大伯家翻墙而逃，侥幸躲过一劫。大伯总是半开玩笑地说他老了，我一定要给他养老送终之类的话。那时他常常让我帮他刮痧，或者让我把钓上来的鱼卖给他当猫粮，作为劳动报酬，他会给我一块两块。也是后话。等我长大了才渐渐意识到，他懂得从小用犹太人的思维引导我，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只可惜我让他失望了。

初中时我偏科严重，数学和英语特别好，语文特别差。母亲安排我去当时的初中校长家补课，殊不知那时班上的数学老师也在招暑假生，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学期我没少遭数学老师的白眼，尽管每次考数学都是满分，课后作业我也提前做完，数学老师还是数次都不批我的试卷，搞得我好尴尬。最终偏科的问题还是没能得到解决，中考与心仪的高中分数线差了三分。

恰巧那高中的校长是我们同村的，因为当时还有“借读费”这条路子，平日俭省的母亲居然一次性给了我六千现金和两条小字中华，让我自己主动去求校长。半大小子也还是孩子，正是这个举动伤了我的自尊，导致后面的几十年里，我在村子里见到校长就没打过招呼。也正是那年暑假，母亲让我独自把家里一亩四分的水稻田种完。炎炎夏日，正午的毒热根本没办法下田，我只好趁着早上和傍晚的几个小时，连续播了几天才干完。胯下三株，两侧各两株，每种几米就得直一下腰，种完一分就累得直不起腰。一天傍晚，二妈和奶奶看到了，都心疼得下来帮我种，她们还抱怨我妈这是在折磨我，可我不怪她，是我自己没有考好。

生活不止一次地给人波折，我的高考也失利了，最后在宁波工程学院上了个大专。说好每月五百的生活费，每次月底我打电话过去，最后只寄过来三百。我知道她也难，就不好意思再说啥，省吃俭用打零工也对付过去了。三年的大学生活过得飞快，转眼面临毕业，理工科没有毕业论文，而是要做毕业设计，那年毕业设计的题目是《数控车床主轴变速箱的设计》，又恰逢学校专升本，这意味着有三分之一的同学无法毕业。完成毕业设计需要大量的CAD图纸，电脑就变得尤为重要。

看到同学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电脑，我又不好意思天天借人家的用，就硬着头皮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要买台电脑做毕业设计。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可我却能感觉到母亲手心冒出的热气。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放下电话，骑着三轮就往小阿姨家跑，借了四千块钱当天就往我账户里打。毕业答辩那天，评委由三人组成，本院两名教授，外院一名教授，总算60分过关。

毕业之后就通过校园招聘进入了舜宇公司。参加工作头一年，底薪1450元，半年我攒下6000元，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于是把钱偷偷塞在她被窝里·····那晚她感动到了。

2012年公司产业升级，原有的镜片加工业务搬迁到河南信阳，意气风发的我觉得那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就主动找公司领导申请调过去想要大干一番，结果一走就是五年。

2016年的清明节，我在信阳接到了二表哥打来电话，说我母亲一直在咳嗽，有一阵子了，叮嘱我要带她去医院看，千万别熬着。于是我委托人民医院麻醉科的同学帮母亲挂个号，CT检查结果是肺纵膈处有结节，疑似肿瘤，需进一步检查。母亲得知这个结果后，不知道是不想麻烦我们，还是心疼治疗费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把检验单藏在了床底下。等到后面她又去余姚第四人民医院复查才确诊是恶性肿瘤，当时医院立即开了转院证明给她，而她再一次选择不告诉任何人，幸亏那天小姨在医院跟她邂逅，赶紧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这才后知后觉！

2017年初，在公司领导的帮助下，我调回了余姚工作，同时开始了漫长的求医之路。在叶董和张总等老领导的帮助下，我跑了宁波、上海等六家医院，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肿瘤位置特殊，包裹了动脉、支气管和声带，无法进行手术，只能通过放化疗保守治疗。后期母亲的肿瘤压迫了声带，导致她无法发出声音，尽管她顽强地和病魔斗争了三年，癌细胞还是转移到了脑部。

2019年的五一节，她委托父亲打电话给我，意思是想回家了，不想在上海待了，医生也建议回家“静养”。最后的三个月，我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就回家给她擦身子换尿不湿，就这样帮她走完了人生最后的一段路。她走时很安详，我却哭不出来，整个人都麻木了，因为妈妈在，我尚有来处；妈妈不在，我只剩归途。

母亲离世了这么多年，我觉得有必要为她写点东西，给后人留下点什么，算是我对她的一个交代吧。